圣诞节总是免不了送礼的，大人的礼我没有太多担忧，可是小人儿的礼物却费思量，由于我和他之间的文化冲突，再加上一个青春期，常常让我无论送什么，怎么送，都是我的错。 

儿子有几个朋友，每到周五的时候，加斯丁就会邀这几个朋友到他家玩，通常会在那里吃晚饭，然后九点多才会打电话唤我去接他。我一直想送一份礼物给加斯丁的妈妈，可是儿子说，送礼这件事情，如果其他人不送，单他一个送，就有点不太合适。也对。那就不送。 

圣诞节前的周五，我放下儿子正想调头回家的时候，发现另一位正在下车的小朋友，手里拎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礼物。 

送礼是个学问。如果大家都送，独你漏下，虽然主人家不说什么，到底是有点不妥。至于礼的轻重也有讲究，送重了，凭空给主人增加心理负担，送轻了，两下一比较，立马就见高下。如今看到人家包得那么好的礼物，我来不及征求儿子的意见，就去买了大大的一盒巧克力。 

儿子签了卡，也把礼物送给了朋友，我同加斯丁的妈妈也寒暄过了，一切看似正常。其实不然，小人儿没有充满感激地说一声谢谢。我知道，一定会有什么在那里等着我。 

车子在夜色里滑行，他压抑着不耐开始了：你送的如果人家不喜欢怎么办?你都没要我同你一起去买!我谨慎地绕着陷阱走：没有关系，我每年也会收到不中意的礼物，我可以把它转送别人。 

事实上，现在有一个网站，就是应此而生。它注意到很多人收到不满意的圣诞礼物，可是没有收据，无法退，于是网站收取一定费用，给有需要交换的人一个平台。 

他不耐烦地反驳：你不明白，北美文化是不论喜欢与否，都要接受礼物，绝对不可转给别人。 

我不服气道：这是你的理解，却不等于别人也同你有一样的看法。你现在和我讨论的北美文化准确地说是如今多元的移民文化，我本身就代表了北美文化中的一部分。还有，每个人想法不同，人家怎么处理礼物不关我们的事情，你怎么老把自己的观点假想成别人的呢?再说圣诞节送礼物是一种表达感谢和给予的文化，收到礼物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可是今天被你这么一搅，让我的心情全被破坏了! 

他烦躁地急声说：行了行了，对不起，我不想再讨论!我这一次却不肯退让：我送礼原也不指望你会感激，可是你这样的态度，却大大出了我的意外! 

他不出声，可是回到家后，他的脸色却缓和了许多：妈妈，我要包礼物给里昂，你可以帮我吗? 

通常小人儿要我帮忙，就是踏入青春期的他的一种表态，一种歉意。我默默地跟他进了房间，言多必失，我不想又说错什么，让他来挑礼。 

可是他还是开始了：圣诞礼物原本是一份惊喜，可是你看看，给里昂的礼物，是你带我们两个去挑选的，何来惊喜?我同他天天在一起，他天天念叨自己想要什么，难道我同你一起去买还不够吗? 

我不同意道：可是那天你也看见了，种类那么多，他自己都找了半天，后来找不到，他只好随便拎了一盒，然后又在很远的货架，无意间发现被人遗漏的一盒才买到的，所以他不去，怎么买到心爱的礼物呢?况且很多妈妈也是问好孩子要什么才去买的。如果照你的逻辑，是不是也毁了这惊喜二字呢? 

我进一步说，你现在正在推翻自己的逻辑，你刚责备我没有给你机会问加斯丁要什么礼物，可是现在你倒又同我来抱怨什么惊喜。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好呢?他并不完全服气，可是也不再反驳了。 

严格说起来，儿子还没有进入青春期，可是他的性格已如同坐过山车，忽上忽下，常常要很小心应付。 

以前我读到父母为青春期孩子的教育忧心的文章，因为缺乏经验而不以为然，以为只要从小进行正确引导，青春期就不会成为一件可怕的事情，从而忽略了，也轻视了一些问题，看来我真是要赶紧补补课才跟得上他成长的脚步。

至于我跟他的文化冲突，看来我们还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尊重和学习。毕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只是一部份，学校和社会等的力量更为强大。就象儿子说的一样，如果他拒绝接受，我强行填入的行为也是一种不尊重。我同意。

谁是父母？

在国外生活，英语固然是交往中关键的一环，可是对西方的社交模式也该懂得一二，才不至于出现什么尴尬的事情。为此，我一直象林黛玉初到贾府那样，小心翼翼地在观察中学习。 

儿子在国外长大，由于大环境的长期浸淫，他对西方的一切礼仪，似乎更有亲切感。不仅如此，他还孜孜不倦地教导我，希望我能遵照执行。 

和他一起走路的时候，他两眼平视前方，却不忘厉声悄悄提醒我：不要把手背在后面!你这样象个年纪大的人。可是有的时候他和我散步，环顾四面无人，他也会把两手放在后面。我提醒他，他解释说：可是这样好舒服啊 

出去吃饭的时候，他一改家中肆无忌惮的模样，抿嘴，无声，要说话的时候，先掩住口，绝不会做出嘴里有饭还抢着说话的举动。妈妈，他小声提醒：试着咀嚼的时候闭着嘴。要不就是，妈妈，笑的声音可以小一点吗?在有人的场合，他对我总是非常有教养地说话，一方面显示他良好的风度，另一方面怕激怒我，而我生气了，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他可不想让自己难堪。 

派对结束，去他朋友处接他，惊见其母是个美人，忍不住用东方的方式赞道：你真美丽!出得门来，上了车，小家伙开始上课：你可以说，你头发的样式很别致，或者这裙子穿在你身上很好看，但是你千万不能直接称赞同性漂亮。 

我不耐烦地反驳：我知道!在西方社会里，异性之间可以这样对话，同性之间会被误认为是同性恋。可是我不是有你吗?再说我哪一点看起来象同性恋?!再说我就是了，又怎么样?!人家有的州还可以举行合法婚姻呢。 

他在车里沉寂了一会，估计是在搜索有力的反击：你不是说爹地需要学习西方文化吗?可是我看你也需要学习。无论你如何解释，你刚才的那番话对于任何一个习惯了西方思维的人，都是不顺耳的，而且你这样做，会让我在同学面前难做。 

我终于爆发了：这才是见了鬼了，我辛辛苦苦来接你，也是想对你朋友友好，既然我如此让你蒙羞，我建议你去那合乎你要求的人家去吧!他闷声不响了一会儿道：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以保证不生气吗?我不耐烦地大声道：说! 

他缓缓道：你还记得另一个朋友吗?你对人家说功课要紧，少玩电脑。他就对我说，你让他不舒服。后来他的妈妈也对我不那么客气了。我不服气地说：可这是他妈妈要我多多帮助他的呀。但我的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 

我的事情请你让我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好吗?他最后很客气地要求。哼，不识我这好人心!我以后才懒得理你。没想到他还没完：我想你还欠我一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