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城打工记 – 拔葱

-- Jurassic2 于 2011年7月17日星期日。版权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和作者。

(一)

一直告诫自己移民意味着重新开始，从最底层开始。但早上和其它拔葱人坐在一起时，心里还是很失落。

司机亦即工头Jimmy是个印度人，负责联系农场，把我们拉到那里，完了之后和我们结算工钱。车上大概有三类人，一类印度人，缠着大头巾，不会法语也不讲英语，老中青都有。另一类是我们中国人，大叔、大婶甚至大爷大妈居多，年轻人不多。遇见我这个同宗也不甚热情。最后一类黑人就不同了，彼此一见面马上用法语互相问候，格外热情，他们多数是年轻人。车上唯有一个胖胖的白妞，看来也是第一次。

一小时后车抵达，大家呼啦一下就下到葱地，选好地形开始工作了。只有我和那个白妞少数几个傻傻地站在那里。回过神来想开始拔葱了，发现不可能，因为把葱扎成小捆的橡胶圈已经被前面的人抢完了，只好等Jimmy再去拿些过来。我则开始观察正在工作的人。

拔葱初看并不累，每捆六七根葱，去泥，去外皮，再用两根胶圈扎好。拔了72小扎就放在一个盒子里，4.5元就到你手了。但这绝对是个技术活。要想快，手脚得麻利，而且要专注。这样工作一天10小时，快点的能拔二十几箱，新人有十二、三箱就不错了。

一会儿Jimmy过来，看见我“袖手旁观”的样子就问：“Your first time 拔葱?”。我说是的。他说：“OK, don’t do this, you and the other 2 black guys, go to another field, do the hourly jobs”。

于是我和那两个黑人去了另一块地做小时工。他们两个本来就是要去做小时工的，早上搞错了坐到了我们的车上。一个年轻壮实的来自刚果，话多。另一个高点，年级大约四、五十的样子，头发和短须都有点花白，带个眼镜，话不多，不讲话的时候一脸愁苦的样子。他来自西非小国Guinea。

这片地应该是刚开的荒山地，把原来的树林铲倒，土刨松，准备播种。但是必须先将地里的断木和大石头捡出来。白人魁瓜在前面开个Bulldozer,我们和另外六个委内瑞拉人就像跟在坦克后面的士兵一样负责扫除“地雷”并把它们扔到车上去。

Jimmy对我们说好好干，做得好的可能会在这里打长工。刚果马上来劲了，立刻跟在车的右侧以便自己永远在魁瓜的视线里。一会儿搬来一个大木头夸张地甩上车箱，一会儿打手势要车慢下来，这里有个大石头，然后带头并指挥大家把石头搬上车，同时不忘和魁瓜开个玩笑。相反那些委内瑞拉人就朴实的多了，真正做得最多是他们。他们不太讲话，只说很有限的一些法语或英语。你目光注视到他们时，他就会冲你傻傻地笑。

(二)

一个来回之后一看表，居然过了两个小时，车开得并不是太慢啊。我仔细看了一下这块地。目测它的长度至少有一公里长，宽大概有五六百米。这要用牛来犁地的话，恐怕要十天半月。显然他们不用牛，而是各种各样的机械，犁地的，撒化肥的，播种子的各种机器不一而足。除了我们这个车，其他的基本都是参照F1赛车的技法来开。

早上五点钟吃的那点东西到现在早就消化殆尽，到十二点实在饿的不行了，但那地头还是一望无际的遥远。这时一辆白色车开来，把我们拉上，要去吃中午饭了。还好我英明自带午餐面包，外加两根香蕉，在车上就消灭了一根。一看其他人，没好意思在掏出面包来继续吃。

车把我们拉到了一个有几个房子的地点把我们放下，委内瑞拉人他们去了另一个地方吃饭。我们三个就去到其中一个简陋的休息室。

Guinea掏出两个小小的三文治。刚果则啥也没有。于是Guinea分了一个三文治给刚果。他们很快就吃完了。我呢掏出自己的黑面包，平时觉得很难吃的东西，现在无比香甜。吃完面包后，刚想吃剩下的那根香蕉，看见Guinea很快地扫了一眼香蕉就把眼光移向别处。我想把香蕉给他吧，他会不会拒绝呢?“Vous voulez ça?” 哪知道他马上答应：“Ah, oui, merci beaucoup”。

(三)

一小时午餐结束，下午一点继续干活。开车的换了个年轻一点的魁瓜，我们想大概是上午那人的儿子吧。这儿子明显没有老爸那么黄世仁，把车挂到最慢速档，根本也不监我们的工，自个在玩手机，我们也乐得如此。尤其是刚果兄弟，完全没了上午的劲头。

太阳更猛烈了，但其实并不太热。只是人越来越疲劳了。三点钟休息市。我干脆就往地上一躺，全身去放松了。

接下来，我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怎么说我也是业余跑过马拉松的。这点耐力还是要有的，所以可以继续高效率地工作了。也许是刚才休息的时样子和现在的对比让那个年轻魁瓜有点意外，我的工作赢得了他的尊重。看见我搬石头马上停下车来等，并主动让我去喝水。呵呵，人就是贱命，于是我的革命热情持续高涨，“扫雷”的效率一直保持了高水准。两个黑人兄弟相比就像在散步了。

(四)

到七点钟，终于捡完了，白面包车又把我们拉回了中午的地方。全身都脏了，由于没有经验，没带手套，双手更是脏污。去洗手，发现无论用多少洗洁精都洗不干净。才注意到这里的泥土是黑色的，很细很细，极其肥沃，一湿水，马上就融到了手掌上。

劳累了一天，非常饥饿，打开背包，意外发现早餐的一杯酸奶没吃，像发现了宝贝。这时刚果马上凑上来问，还有吗?呵呵，不好意思，就一个。

Guinea估计也饿得够呛，于是问我有没有一两块钱，去买点吃的。我拿出早上带的唯一一张十块钞。他们立刻让我借给他们，每人五块。

刚果兄弟五块一到手，马上全花了，他买了如下的东西 : 一根巧克力棒 1.25, 一包薯片1.25, 一罐百事 1，三只香烟共1.5。一文不剩。然后大方地请我们吃他的薯片。

我因为一杯酸奶下肚。有了点体力了就周围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其实是个新鲜蔬菜配送中心，他们把我们拔好的葱拿过来，用个机器清洗一下，纸盒包装好，然后装上卡车送往市区。加工厂其实没几个雇员，也就七八个魁瓜。但是每天的产量可不少。最费人工的不在加工厂，而在地里拔葱的环节。所以才需要大量的拔葱的临时工人。

因为Jimmy他们还要一小时才回来，我们只好在这里等。刚果马上去睡觉去了。Guinea则换好干净衣服，一个挺斯文的黑人老头嘛。我于是就用不太灵光的法语同他交流起来，好在他比较有耐心。他叫Laurent,来蒙市已经十年了。我问他这样打短工可以讨生活吗?冬天可没有这种野外工作啊。他回答冬天会在商场上班。他的职业是Gestion d’affaire。是个白领嘛，但是他说年纪大了，现在做不来了。我再问既然你的母语是法语，在这里找工作很容易吧。他摇摇头。我再问为什么?他回答现在移民太多了。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是我抢了他的饭碗一样。但是他反到没有注意到我的尴尬。

Jimmy的车终于到了，我们上车。经过一天劳作，大家便开始熟络起来，互相交流着今天的战果。他们一致认为我今天没拔葱去打小时工时走运了。应为我们总共工作了8小时20分，魁瓜们很大方地算了我们9个小时，每小时8.5，我今天的工钱是76元。大约相当于拔了17框葱。这对于新手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九点钟回到家里。晚上睡得特别踏实。但是第二天开始就腰酸背疼了，还是黑人兄弟有斗争经验，知道保持体力，以利持续革命。

上一次的体力劳动大概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吧。Life is beautiful, but life is not ea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