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那栋大楼是移民大本营,有老移民,也有新移民,还有多大的学生。每天在楼道里、电梯里、洗衣房匆匆擦肩而过,各自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这里的居民脸上多半带着没有温度但有距离的微笑,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住了5年从不曾和一墙之隔的邻居打过交道甚至问候一声。
一日,我如往常一样的下班回家,电梯有点挤,习惯地站在角落。到了自家的楼层,掏出钥匙开门,忽然隔壁的门开了,走出来一对年轻夫妇。我已习惯了冷漠,只是偏了一下头,脸上是面具式的没有温度的微笑。女孩对着我露出满脸笑容,如此灿烂的笑容有些刺目,我微微怔了一下。女孩说:“你好,中国人吗?我们是你的新邻居。我叫小齐,他叫小北。我们刚刚搬过来,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啊。”。
我微微点点头说了声你好,我没有细心地去记他们的名字,因为没有这个必要,转身进了家门,我认定这样的寒暄注定是我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对我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影响,而这个笑容灿烂的女孩之于我就像地铁上和我并肩而坐各自下车的过客一样。
第36个客人。
我很爱喝咖啡,特别是赶稿的时候,一杯咖啡对于码字为生的人来说太过重要了。一天家里的咖啡告罄,我下楼去超市买咖啡。大厦的一楼是个Mall,里面餐馆、炸鸡店、超市、酒吧、便利店、银行应有尽有,也是因为如此的便利,我在这栋大楼住了5年。我刚一出电梯口,就闻到一股醇香的咖啡味,甜麦圈的甜香味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循着香味,一间小小的精致的咖啡店出现在一楼的转角处。小店的招牌上有弯弯扭扭的卡通字体写着:Warm on the Corner。店里零零落落地摆放着七八个座位,桌子铺着墨绿色的格子布。一排透明的柜台隔开了客人区和厨房区,柜台里摆放着新鲜的甜麦圈、牛角包、松饼还有一些水果沙拉和自制的三明治,甜麦圈上的霜糖在灯光下有细腻晶莹的光泽,看起来美味诱人。
柜台里忙碌着的女孩,穿着卡通的围裙,脑袋上扎着一块格子的头巾正在努力地用特制的勺子把哈密瓜挖成一个个球形。听见有脚步声,女孩回头,脸上是灿烂得有些刺眼的笑容。我讶异我在初次见面的几个月后,竟然记得她的名字:小齐,我的新邻居。小齐见到我露出她的小虎牙说道:“你好啊,邻居,好久没见你了。喝咖啡吗?我请客啊。你是我今天第36个客人。”“你看过《第36个故事》这部电影吗?我就想开一家那样的咖啡店。”小齐一边倒咖啡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小齐把咖啡递给我,问道:“你是学生吗?在哪儿上学?来这里几年了?你喜欢这里吗?你是哪儿人?”女孩一连串的问题让我决定和她好好进行对话,我破例和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聊天。
女孩说道:“你是编辑啊,你写我的故事吧。我的生活就像这里每一杯咖啡和每一个甜麦圈都有着不一样的故事呢。”。
不一样的咖啡店
小齐初中毕业就和家人去了南美的一个小国家生活,父母在那边做生意,小齐大学去了旧金山。一次回国的同学会和在多伦多留学的初中同学偶遇然后相爱再然后结婚,移民多伦多。爱情在一气呵成之后,面临柴米油盐的琐碎。小齐学的是编剧专业,最大的愿望是拍一部纪录片。但现实和理想有时总是千差万别,小齐就退而求其次经营自己第二个梦想:开一家咖啡店。。
小齐和小北租了这栋大厦22楼的一个单身公寓。小北还在继续他的学业,小齐陆陆续续地参加了几个面试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刚开始小齐在一家珍珠奶茶店打工,时间越长就越想要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一桌一椅,从墙纸到桌布可以自己做主。小齐开始注意各种地产类的报纸和广告,希望可以找一个地段好、客流量都比较大的铺子。市区或是学校里的Food Court是她最先考虑的,几家看下来所需资金超出预算太多。因为资金有限,加盟连锁店更是不可能,而且连锁店不符合小齐想要走风格咖啡店的路线。小齐是一个非常有韧性的女孩,就如她自己做的一个独立电台,即使没有很多的听众,她也能自娱自乐地制作着节目,编织着梦想。
小齐依旧一边在珍珠奶茶店打工,一边寻找着合适的铺子。一次,小齐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东西看见便利店对过的那家快餐店挂着求租的广告牌。原本这是一家韩国快餐店,后来大楼里陆陆续续开了两家韩国BBQ店和中式快餐店,这家店的客流量锐减。这栋大楼里住户各个国家的移民都有,但以亚裔为主。大楼里店铺的客源除了楼里住户就是在大楼办公区的工作人员和大楼对过的中学的师生以及一家ESL学校的学生。。
这个铺子面积不大,有现成的厨房,客人区大概10几平方米,可以放下七八张桌椅。小齐问了大楼的管理处,这个铺子一个月的租金在她可承受范围之内。小齐觉得租金价位合适,而且就在自己住的楼下,上下班很方便。最关键的是小齐发现大楼这么多的店家都以快餐为主还没有一家真正的咖啡店。虽然大楼对过有一家麦当劳,但毕竟不是专门的咖啡店。大楼的住户和对过学校的学生的早餐和午餐很有市场潜力。在这边的客人厌倦了韩餐的辣,麦当劳的套餐,中餐的炒面炒饭,一家有着自磨咖啡豆的咖啡和新鲜三明治的咖啡店就异常受到欢迎。
小齐叫来了会画插画的朋友在墙上画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图画,有手脚细长比例夸张的女孩提着行李箱站在午夜的公车站台;有胖呼呼的小猫趴在窗台做梦,梦境里小猫长着翅膀,像一个会飞的甜面包;还有一个男孩蹬着单车,车后座坐着一个女孩,两人围着同一块儿围巾。小齐在淘宝网上订了一批造型各异但让人爱不释手的咖啡杯,在店里喝咖啡的客人就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不一样的杯子。。
店里的水果沙拉和三明治都是小齐自己做的,甜麦圈、牛角包和松饼是当天凌晨小北开车去专门的甜品店提货,这样既保证新鲜也省心不少。
几个月下来,由于小齐的食物材料新鲜、健康美味,吸引了越来越的客户光顾。早晨和中午的就餐高峰期,客人的队伍排得很长。附近的学生被小店可爱清新的装修风格吸引,午间三三俩俩地在店里一边聊天一边就餐。小齐在墙上添置一块留言区,可以把自己最想说的话写在即可贴上再贴在墙上,少男少女的情感最是纯真。午后,店里除了有个别上班的人来买咖啡,楼里的老人也会在店里打发时间,几个老人坐在那里喝着咖啡聊着各自的往事。。
三月里的幸福饼
自从和小齐熟络以后,我成了她的咖啡店的常客。每天早晨去上班前一定会去小齐那里买一杯咖啡。我每次去,小齐早已为我准备好咖啡。每天早晨7点半,我准时出现在她的店里。每天早晨我都能看到小齐灿烂的之于我这样习惯冷漠的人来说有些刺眼的笑容。“两份Cream,不放糖,你的咖啡。周一周三牛角包,周二周四甜麦圈。你的生活需要点突破啊,我的邻居。”小齐如此地调侃我。。
清晨一如往常,我去小齐的店里买咖啡。一位眉目之间和小齐有些相似的阿姨在做曲奇饼干。小齐一边收银一边和我打招呼:“你的咖啡在柜台上。这是我妈,我妈烤的曲奇饼干最好吃了,我给你准备了几块。换个口味吧,我的邻居。”
原来小齐的咖啡店经营了数月之后,生意基本上了轨道,客流量固定。小齐便申请了父母过来探亲。原本小齐打算租隔壁大楼的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但是大楼规定租约最少一年。父母只是过来住半年而已,到时父母走了,需要把房间转租出去,实在太麻烦了。一天,小齐在洗衣房看到同一栋大楼的23层有房间转租的广告。小齐住在22层,爸妈住在23层,离得近又有自己的空间,太合适不过了。。
小齐的父母来了以后,咖啡店的生意更好了。小齐的母亲很擅长做各种甜点,这不仅丰富了咖啡店的点心的种类,更吸引了包括我在内一批忠实顾客。提拉米苏的微微酒香味,曲奇的松脆,苹果派的酸甜,生活的细节从早晨的舌尖开始。
几个月后,小齐为原本打算只住半年的父母续签再办移民。小齐说在家乡时看着流浪的书,在异乡时听着想家的歌。父母来了,���换个大房子了,该有个家了。找经纪,选房、看房、再选房、再看房、下OFFER、买房、装修、买家具、搬家,繁琐而又复杂的过程,小齐亦如从前的韧性和有目标。。
今年3月份,小齐一家搬进了新家。新家是一栋独立屋,社区环境干净整洁。新家离咖啡店开车也就20分钟。温居的时候,小齐的妈妈烤了很多的曲奇饼干,放在精致的小盒里。小齐说这叫三月里的幸福饼。
我依旧每天都会去小齐的店。店里依旧有三三俩俩的学生在那里看书聊天,皱纹里写满故事的老人闲话家常,行色匆匆的白领买下午茶。小齐的咖啡店、小齐的家、小齐的笑颜就如小齐咖啡店的名字,是转角就能遇到的温暖。